本文发表于《独立》公众号
作者：乔丹·克朗克 (2020-02-28)
乔丹·克朗克 (Jordan Cronk) 是洛杉矶的一名电影评论家和活动策划人。他经营着雅典卫城电影院，这是一个主要放映实验性和地下独立电影的展览机构。他也是洛杉矶影评人协会（LAFCA）的成员。
译者：平森特
翻译这篇采访的过程感觉很愉快，因为我能感受到濮友导演在分享时的兴奋，以及他在制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产生的很多精彩的想法。再次让我意识到，这部电影在整个2020年的世界影坛中是多么有创意、不可替代的作品，译者并不想过多表达自己对这部电影的感受。一旦你看完这部电影（几乎全是对话），就可以直接跳到与 Puyo 的对话中。
影片以20世纪初特兰西瓦尼亚的一座庄园为背景。贵族尼古拉（弗雷德里克·舒尔茨-理查德饰）的庄园坐落在白雪覆盖的山坡上。在长达200分钟的影片中，出现了几位资产阶级精英——包括俄罗斯将军的妻子（戴安娜·萨卡劳斯凯特饰演）、虔诚的基督教女孩（玛丽娜·帕利饰演）、法俄贵族（乌戈·布鲁索饰演）和一个中产阶级。老年妇女（阿加特·博斯饰演）——她们悲观的世界观似乎体现了索洛维约夫作品的精髓。
与 Puyo 5 年前的代表作《雪山之家》一样，他将这部影片上演，将演员和摄影师 Tudor Pandura 的动人镜头呈现为精心编排的民俗舞蹈，同时使用大量对话（大部分是法语），将松散的叙事融入到几乎完全的叙事中。持续的争论。战争、种族、移民、复活、欧洲例外论以及嘉宾中可能存在的反基督……仅举出讨论中涉及的主题，就像一本关于西方世界社会政治和宗教发展的袖珍历史书。由于文字的长期积累，溥佑巧妙地对那些狂妄的哲学讨论进行了一些委婉、谦虚的解释（比如把那些高尚的谈话称为“理论练习”），并且不止一次地突然（而且出人意料地）猛烈地打断了应该做的事情。进行了认真的讨论。在路易斯·布努埃尔对上层阶级的讽刺和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对近期西方文学的激进现代主义改编之间，普约制作了一些近年来最好的电影。世界上最大胆、最具智力挑战性的作品之一。《马尔姆克罗格庄园》作为第 70 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冒险”单元的开幕片首映后，普宇与我坐下来讨论了他对索洛维约夫小说的迷恋（以及当前的悲剧现实）。共鸣，历史与记忆的混合），以及他如何具体地构建电影的各个部分。
Fim评论（以下简称FC）：《三次阐释练习》之后，是什么促使您重新改编索洛维约夫的小说？
Christian Puyou（以下简称CP）：其实我根本不会说这是回归。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巧合，也是我组织表演工作坊的结果。表演工作坊结束后，我的朋友向其他朋友展示了这部电影，结果这部电影被邀请参加一些电影节，但由于该项目的性质和起源，出售或发行这部电影是非法的。这个项目其实只是一个练习，但我不想完全搁置我们在工作坊中的想法，所以我思考是否可以用一个19世纪的哲学文本来做一个电影尝试。我认为这是可能的，但我正在寻找投资。过程很艰难，所以我们直到2017年才开始拍摄这部电影。
FC：所以你在准备《三次阐释练习》的时候就开始写《马尔姆克罗格庄园》的剧本了？
CP：是的，我在 2011 年就开始写剧本，不久就完成了，但我实际上是在共产主义（罗马尼亚）垮台后不久（1989 年）发现了这些文本。索洛维约夫的书在1992年或1993年被翻译成罗马尼亚语。当我读这本书时，我什至不知道索洛维约夫作为作家的存在，但我却被它迷住了。浓厚的兴趣。我在90年代就发现了他的几本书，《关于战争、进步和世界历史的终结的三次谈话》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我是在社会主义国家长大的，当时很多书都是被禁的。还有一部作品叫《魔鬼的职责》（恶魔的部分），也是一本很少有人读过的好书。但这只是开始，到研讨会结束时，我对索洛维约夫的作品有了很多了解，但是法语而不是罗马尼亚语。
FC：您对这些文本作品感兴趣的是什么？您是否认为它与现代罗马尼亚或整个当代欧洲有联系？
基督邮报：这很疯狂，因为我发现它们在不同层面上都具有启发性，并且在某些方面具有预言性。当我看到结局时我也感到很悲伤，因为它表明我们根本没有改变。我觉得我们仍然处于20世纪的状态：两次世界大战，许多人死亡，古拉格，集中营，柬埔寨，中国……我们还没有吸取教训，我担心我们只是等待着下一次大屠杀的到来。事实上，我最感兴趣的是索洛维约夫对善恶的看法，以及他作为捍卫耶稣角色的作家的立场，这些话题今天可能很少见，人们不想谈论他们也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或者只是忽略他们，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主题不酷。
不管怎样，我们终于能够推进这个项目了——我的意思是我和我的妻子安卡，她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她确实推动了这个项目的进展。其实在工作坊结束的时候，我并不想拍这个片子，主要是因为一方面我们缺乏资金，而且我也知道拍摄会很困难，但是Anka真的很想拍这个片子。 。当她出来时，我告诉她我要去询问表演工作室的演员。如果他们愿意和我一起，我就会拍下来。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会退还CNC（罗马尼亚国家电影中心）委员会的钱，因为没有我不能拍摄那些演员。这部电影的预算是20万欧元。这是一部将在城外多地拍摄多日的古装剧。除了场地费之外，还有食宿、交通等。我们对演员们说，“我们给不了你们在法国那么多的钱，你们能接受一整部电影2000欧元左右的片酬吗？” ？”他们接受了。在完成电影的整个过程中我们也得到了类似的帮助。
我知道这是一部很长的电影，这是一部严肃的对话和辩论，你甚至可能需要看三遍才能理解它：不是理解电影，而是理解所有思考和讨论的内部运作，所有这些主题的来龙去脉。这些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特别困难，因为我们已经在图卢兹研讨会期间一起讨论了文本。我们边写边删、编辑，讨论文字的每一个细节，最后删除了30%左右。内容。
FC：《三次阐释练习》中有多少演员也参与了这部电影？
CP：有两个人，扮演尼古拉的弗雷德里克·舒尔茨-理查德和扮演爱德华的乌戈·布罗索。实际上很难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会有很多观众讨厌这部电影，他们看完电影后可能会咒骂它。 ：“饶了我，走开，去死吧。”
FC：您能分享一下适应过程吗？在剧本的实际写作过程中，您对原著的忠实程度如何？对话会直接使用原著小说吗？
CP：不，我们大幅缩短了文本。读完原著后，我决定删除那些过于说明性和说教性的部分，然后我对文本做了一些“干预”。事实上，我做了两个重大调整。现在我们甚至可以称其为改编。当然，也有一些小细节的改变，比如将角色名字从俄语名字改为匈牙利语和意大利语名字（如米克洛斯和翁贝托）。如果直接保留原来的名字，会引起一些误解。因此，我将天主教僧侣命名为 Umberto，让人想起 Umberto Eco[i] 的“Umberto”，您可以将这个角色视为他自己，也可以将其视为对《玫瑰之名》（玫瑰之名）引文的引用。我们设置了很多这样的小细节。阿加特·博斯这个角色在原著中没有名字，只被称为“女士”，所以给她取名为“玛德琳”也是出于类似的考虑，就像普鲁士一样。玛德琳[ii]在他的特别写作中，玛德琳触发了他的记忆，而我的电影最终是关于历史和记忆的。
我相信历史和记忆密切相关，并且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危险，因为历史可以是事实的主观记忆。比如，对于我这样年纪大了、记忆力好一点的人来说，我对齐奥塞斯库[iii]政权垮台的看法就和某些人完全不同。我并不是说我的观点是对的，但我不禁想，什么时候我们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差别这么大了。例如，我的几个兄弟姐妹都经历过不同的事件，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接触到历史事件的官方叙述和一些其他版本的叙述。无论我们谈论十月革命、法国大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是基督教或伊斯兰教的诞生，每个人都会对这些历史事件的叙述有自己的版本。那么历史究竟是什么？也许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再评：你说《马尔姆克罗格庄园》是一部关于历史和记忆的电影。在新闻书中，您也提到这是对电影本身的审视。我感觉你所有的电影作品在某种意义上都变得越来越严谨和内省，仿佛你在贯穿每一个场景的构图。检查图像本身。在这部电影中，每一章似乎都是围绕关于镜头移动或静止的正式想法构建的。有些场景是连续拍摄的，有些场景是倒转拍摄的。我不这么认为。我记得你以前也是这样拍的。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视觉想法的？是剧本阶段就标明要这样拍摄，还是只是片场的本能？
CP：有些是直观的，这是我在创作过程中的很多感受，但有些是从一开始就有意构建的，比如那些正面反向的镜头。我认为这些技巧本质上属于电影，而不是诗歌、戏剧或歌剧，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挑战，因为我倾向于做我知道的事情，如果我不知道，我就无法做好。这也是我第一部电影选择手持摄影的原因，因为当时我不太了解如何使用三脚架拍摄电影。虽然我看过很多使用三脚架拍摄固定镜头的电影，但我也非常喜欢这些电影。我喜欢 Aki Kaurismaki，他是一位伟大的导演。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太知道如何拍照。
我最初的想法是把电影分成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的对话以不同的方式拍摄。但后来到了剪辑室，我发现这样不行，因为每个角色的权重其实是可以根据角色的具体情况进行相应分配的。本来三章有五个字，有台词，但转念一想，为什么不是六章，有六个台词呢？原著中并不存在管家这个角色，所以我专门为他设立了一个章节，并采用了《雪山之家》这样的拍摄方式——基于我对电影的理解，每一次剪辑都是时间的跳跃。在第一章中，我们有一个很长的序列，但这是一个错误的连续性，这很重要，因为整个电影都存在错误的连续性，就像你在一个章节中看到圣诞树，但它在其他章节中消失了；在一个序列中你可以看到室外场景大部分是绿色的，但在另一个镜头中你看到雪——在电影的时间线设置中你总是会看到“干扰物体”出现。如果你第二次看这部电影时仔细留意，你会发现很多细节不准确或者与​​时间线不符。例如，你可能怀疑庄园外真的发生了革命，庄园会发生什么。这是一次攻击，还是某个场景中出现的音乐是对其他事物的引用？我的想法是这些音乐来自美国电影和电影开头的无声喜剧。它们就是这种拉格泰姆音乐[ⅳ]。我觉得很有趣，也是对电影史的一个“参考”。
当我们刚开始准备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原本想以影院的章节开始和结束这部电影。起点和终点应该是对称的。一开始是人物上台，然后我会表现接触、冲突、冲突。 、争论，慢慢地、慢慢地接近电影艺术的本质，最后我让这些角色慢慢离开剧院，就像你在早期电影中看到的那样。在早期的电影中，我们会看到镜头是静止的，演员的表演更像舞台。我发现设计表演风格真的很有趣，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自由的即兴创作方法，这意味着我们在片场即兴创作想法。我之前告诉一些记者，我想让一个宇航员在电影的最后以慢动作出现，听比吉斯乐队的音乐。这就是我所说的自由即兴创作的意思——我们走上了疯狂的切线，在某个时刻我想把一只羊放进室内，我知道这发生在《泯灭天使》（1962），但到底是什么。你永远无法逃脱传统的影响，而这个星球上所有创作者的创作都深深植根于传统——没有母亲就不能说自己的母语，有母亲就不能成为画家。在你之前没有画家。画家，人人都有老师。当然，这部电影是布努埃尔的回声，对我来说，也是卡索维茨等其他导演的回声。
再评：我注意到你提到埃里克·侯麦给了我灵感《三次阐释练习》。当您制作这部电影时，您在多大程度上意识到了这些影响？
CP：路易斯·马勒的《与安德烈晚餐》（1981）实际上激发了我制作一部几乎完全基于对话的电影的想法，我也将《马尔姆克罗格庄园》视为对那部电影的回应。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不要让电影像《与安德烈晚餐》那样，而是想出我自己的对话并尝试稍微突破界限。想象一下对话完全是哲学性的，这似乎是一个糟糕的选择，观众可能会想：先验？这到底是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还认真讨论过，我们能不能拍一部千篇一律的戏剧，拍一部柏拉图式的对话电影？所以我们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演员身上，表演必须完美，这样观众才能跟上。
我很喜欢威廉·布莱克的诗，“把无限放在手掌上，永恒储存在瞬间”[v]。当我第一次读这首诗时，我还在学绘画，还没有开始梦想成为一名电影人，但从那时起我就对这句话着迷了。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强烈的想法，如果你能理解它的含义的话：就像在墙上画一个小盒子，对这个小部分拍一些图像或照片，以获得整个建筑的完整图片。 ，一杯尽览整个世界。做到这一点很难，但是当你做到了，你就会真正了解整体。就像哲学中的分形理论[vi]，部分与整体是统一的。当你真正实现的时候，你就像在天堂一样。
笔记：
[i]翁贝托·艾柯，意大利著名符号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文学评论家、小说家、电影理论家，《玫瑰之名》作者。
[ii] 《追忆似水年华》的中间部分指的是贝壳形的玛德琳蛋糕，这也是象征法国回忆的甜点。
[iii] 尼古拉·齐奥塞斯库于1974年就任罗马尼亚总统，是罗马尼亚第一任总统。他的政权在1989年罗马尼亚革命中被推翻，他和他的妻子被处决。[ⅳ]原文中，《拉格泰姆skadddle》是乔治·罗西于1899年创作的一首钢琴曲，属于拉格泰姆音乐，是美国本土音乐风格。它最初是舞曲音乐，起源于1890年代的美国。在西方，它的主要特点是使用切分音——“拉格泰姆”节奏，因此得名“拉格泰姆”。拉格泰姆音乐是美国历史上最早的黑人音乐。
[v] 这两句话是威廉·布莱克的长诗《天真的预兆》（纯真预兆）的第三行和第四行。这里使用梁宗岱的译本。
[vi]作为一种方法论和认识论，分形理论的主要启示之一是它揭示了分形整体形式与局部形式的相似性，启发人们通过了解部分来了解整体，通过局部了解无限。有限。
原文：《采访：Cristi Puiu》，载于影评
https://www.filmcomment.com/blog/interview-cristi-puiu/